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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长生山上


饶是不明情况的白苏,在这座不大的小城里转了一圈,想要找一份小工赚点路费却处处碰壁,这奇怪的反应和异常的城中状况也让她起疑。

        商铺小贩客栈酒馆甚至是青楼,都对外来人避之不及,有位心善的老人虽然拒绝了她短工的请求,但还是赠予了她些许银两,告诫她离开这座城向南而去,在她接连追问之下才得知了缘由。

        人上驾崩之后,幼帝被明闲扶持登基,却被燕家臣家以“挟天子谋天下”为由策反,其联合军已经攻下钟麓,一举北上破了皑山下的临雪城,城里随处可见的难民皆拜于此战。现在明家已经名存实亡,北方的盐道归属未定,为此原本形成联盟的燕家臣家更是反目为仇,世道之乱,唯一一处安宁之地便是南晏师家。

        “孩子,乱世生存不易,若是想要谋得生路,你还是南下吧,师家刚正不阿处事正道,可谓是现在唯一明事理的领主了。”

        白苏收下银两,感激的拜别医堂的老先生,对于南下一事分外纠结。她曾听闻明兮父亲明瑭在五位国师之中,与师家家主师安徵关系最为亲密,若是自己前往师家求取关照会不会更好过一些。

        但是现在自己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很有可能会给师家带来麻烦,她向来不喜欢亏欠人情,如果这样真的去了师家,恐怕今后与四族关系更是剪不断理还乱,既然已经决定不用明兮的身份活下去,那便该自力更生才对。

        想到这儿,她重重叹了口气,未来之路漫漫,确实要先找到一处和平安静之所寄身,看来只能南下了。

        这么在城里四处游荡,一天匆匆过去,在客栈住了一夜后,她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小城,而寻幽和萧无瑜也紧跟上,见她毫不犹豫的往南走也都松了口气。

        “她若去了师家领地,或许今后真的不用本尊担忧了。”虽是松了口气,但这话里话外满是不甘,萧无瑜抬头问道:“小师叔要去一鹤谷找师祖吗?我还未曾见过师祖,感觉师祖好像并不太喜欢呆在洱山。”

        “嗯,本尊终究是欠了洱山的人情。”或许卜鹿并不会在意他给洱山带来的麻烦,但对手是仙君和神座,若他不出面,一鹤谷会是下一个洱山。

        “其实……师尊的仙逝不怪小师叔的,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小师叔别太自责。”无瑜明白他的意思,斟酌着怎么安慰他,寻幽见这小丫头自己难过之余还想着关心他,苦笑:“有些事,你们不知道,等到了一鹤谷明白了相,恐怕你会和尹嘉茗若一样恨本尊的。”

        “怎么会!”无瑜嗔道,“师尊常常训诫我们为人正道,不争不显不露,顺时顺势顺心,其实晚辈在见到师姐灵位的时候就想通了,师尊这么一个聪明……不对,这么狡猾的人,这种结局,想必会是当时那种情况下……”

        她攥着拜师时洛霁赠予她的虚怀,泪水又不由自主泛了出来,胡乱抹掉后笑着:“最好的办法。”

        寻幽怔住。

        前面,白苏似乎与一道南下的商队谈妥了,跟着上了马车,商队规模不大,乱世关头没有多少商人愿意冒着危险来回跑商道了,这个队伍是好几家结伴往稍微安全的南晏去的,对于结伴而行还有报酬的陌生人自然是来者不拒,更何况是个孤苦伶仃的小丫头。

        白苏扮了扮惨成功打动了商队的领头,以稍微低的价钱搭上了车。

        “先说好,小丫头,我们可只到南晏的边城傅阳,要是想去主城崇城,可就得你自己走了。”商队的领队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家里有着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才会对她颇为怜悯,让她上了马车后还拿出了点心茶水招待,对她单独一个人流离很是担心,语重心长道。

        “多谢李老板,不过,小女并不去崇城,只想找个平和安宁之地落身。”要说这种地方,还是这些常年四处跑的商人最为清楚,果不其然,她话一出,李老板眉头一皱倒是想出了个地方。

        “平和之处自然是师家领地,我倒是知道傅阳城相邻的有座颇为偏远的村子名长生塘,虽然人不多却是民风淳朴,少有外来人打扰,最重要的是处于深山,战乱很难波及,不如姑娘去那里瞧瞧。”

        深山好啊,好山好水的地方,民风淳朴好啊,这不就是种田文的女主趋势吗!

        白苏心中大喜,向李老板鞠了一躬:“多谢李老板,小女终于能有一处安身之地。”

        “不过你若是想要去那里,可得守着规矩,有传言山中居了神明,所以当地人对进山行猎一事颇为看重,你可要注意这些,莫犯了当地的禁忌。”

        商队没有在城里过多停留,白苏刚上马车没多久便出发了,寻幽和萧无瑜走走停停,跟在商队不远的后面,一连这般过了半个月。

        这边人界还在慢悠悠的往南晏走,魔界与仙界如滚水一般沸沸扬扬。

        洱山清风御谈开得人尽皆知,寂霄也是很明白的将众多下属管的服服帖帖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会放出去一个魔到洱山这种群仙荟萃的地方兴风作浪,但是这魔人大举入侵破坏御谈是事实,仙界众多仙尊甚至是神座度鸦都亲眼所见,就算寂霄有一百张嘴也辩驳不了这眼见为实。

        说他和洱山掌门勾结?着实冤枉。

        但是没人听。

        风息断崖依旧面对着魔界褐红色的土地,只是这禁制两边,不再是人仙神三界千防万防,反而成了魔界严防死守,生怕一个疏忽被仙界的兵将打进来。

        寂霄憋了一肚子气坐在魔殿的高位上,对现在的状况头疼不已,他怎么也想不出那些闯了洱山的魔究竟从何而来,明明在他的管制下魔界根本没人胆敢越过那道禁制。

        “主上,现在的情形,恐怕只能是妥协了。”

        大长老重重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三长老一直规劝的那句话,坚守了这么多天,一直被损耗的是魔界,仙界有着正当的理由与魔界开战,他们虽不畏惧,但这些日子,无意间发现祸乱洱山的魔人背后有神界在私底下兴风作浪,苦于找不到证据也无法揭穿这其中的阴谋,魔界不怕开战,怕的是不战而败最终落了个附庸的下场。

        两人十分明白,这是个将魔界拉入浑水的局。

        寂霄攥紧了拳头:“说到底,还是本宫不够强。”

        “主上太过于自责了。”大长老连忙劝道:“现在这种局面谁也不想见到,就连老夫也没想到度鸦会这般构陷这般阴险。主上年轻,自然算计不过那些活了近千年的老东西。”

        “本宫还是想不明白,四方神是护佑凡人抵抗魔族的存在,于情于理我魔族确实与之不和,但为何神界仙界对四方神的恨意比魔族还要深甚至不惜不死不休?”

        这个问题成功将大长老问住,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推了一揖:“恕老臣愚钝……”

        “眼下,不能为了本宫的尊严,而伤及魔界众多族人,罢了,妥协吧。”

        寂霄深呼吸,终于说出了决定。大长老似乎也松了口气:“目前而言,神界仙界极力拉拢,只怕妖界不久也会被拖下水,或许到最后与四方神对峙,也不会吃亏。”

        “希望如此。”

        魔界垂死挣扎一个月,终于派出三长老与鎏昭殿协商,愿意协助仙君神座一同搜寻尚未回归神位的凰王下落,这边魔界经历如此惨状不得已归顺,付出的代价落到妖界白逡眼里更是坐立不安,连群臣商议都没经过,直接派了亲信跑去仙君面前表忠心,在得知冥界也被拉下水后更是窃喜,直觉自己这般决定很是英明。

        半个月后,商队终于到达了终点傅阳城,李老板替白苏在地图上标注了前往长生塘的路便就此道别了。

        白苏没有进城,绕了城外的路一直往傅阳西边去,寻幽不清楚这里的地理,便一路跟着她,看她真正的安定下来才肯放心离开。

        傅阳城离长生塘不远却也不近,若是寻常人怎么也要走上个两天两夜,但白苏到底也曾跟随寻幽修行过,简单方便的术法虽然不熟但也能在关头用一用,御风术加快了她的脚程,走了一天崎岖混乱的山路之后,终于在天黑之前远远的见到了藏在崇山峻岭林木掩映间的小镇。

        山腰的巨石上,老朽的刻痕隐隐约约是三个字——长生塘。

        也足以看得出,这片群山中的村落有多古老。

        见到有外来人出现,原本在小镇口玩耍的几个孩子惊慌的散开不知躲到了哪里,等到白苏走近,发现来人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这些孩子才畏畏缩缩从藏身的地方冒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犹豫要不要接近。

        有男孩子像惊兔一般匆忙往镇里跑去。

        “你是谁呀,从来都没见过你,你不是我们村里的人!”

        “你是坏人吗?阿娘说了不能让坏人进村子!”

        “你是从哪儿来的呀,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见到远远的有大人赶过来,这些孩子才壮着胆子靠近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好奇的问着。白苏也是见到有人靠近,立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将自己伪装成逃荒逃难的可怜孩子。

        寻幽倒是面无表情的关注着,萧无瑜已然没眼看下去。

        “还是个小孩子?”“没有大人跟着吗?”“你是哪儿的人啊,怎么会来到这里?”好在,赶过来的都是些妇人姑娘,一见到这么可怜的小丫头纵然警惕,但怜悯心一出来都是分外关心。

        “我……我是从东夏来的,那里打仗,我和爹爹娘亲走散了,听说南晏有领主护佑一方安平,所以……所以就跟着商队过来的……但是大城里卫兵不让我进去,我就只好进山找些地方落脚……”她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有眼泪顺着眼角脸颊滑下,她抹了一把,再抬头时这些妇人已然都红了眼眶。

        白苏心底下咂舌。

        “可怜孩子,一路上吃尽苦头了吧。”有位大娘蹲下来,满是心疼的打量了她这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和脏兮兮的头发脸蛋,随着也有女人差了孩子回去拿干粮。

        “能从那么乱的地方活下来真是大命,到了这里就别提心吊胆了,饿了吗?壮子,赶紧回家拿点干粮来!”

        “是啊,早就听说外面乱了,连年年进山收货的张货郎都两三年没来了,没想到竟然这么惨,可怜孩子。”

        “村头的王寡妇她夫家去得早,一直没个一儿半女的,不如让这小丫头去她家住着?”

        “对了,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白苏静静听着这些热心肠的大娘们替她打点一切甚至连照顾她的人都安排出来了,微微抬头,红彤彤的眼眶如若幼兔一般楚楚可怜:“小女贱名白苏,年十五,家是西禹汾城,小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与爹爹娘亲相逢之日,多谢各位夫人相助。”

        “哎哟,到底是大城郡的孩子,还真是不一样,多漂亮的小脸蛋啊。”一直蹲着身子的妇人听见她这般规矩懂事倒是笑起来,“在这里别这么拘束,叫什么夫人,叫我云娘就好,还有这位,叫她苜娘,这是玉姑娘,还有那边的是吴婶,那个胖胖的小小子是她家儿子壮子,说起来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呢。”

        吴婶是个爱操心的,拿过干粮便往她手里塞:“这一路又乱又险的,饿坏了吧,垫垫肚子,等晚上男人们回来就有好东西吃了,啊,别愣着了,吃啊。”

        手里被强行塞进来两个窝窝头,白苏还在反应她话里晚上男人回来这是什么意思,云娘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好了好了,我先带她去看看王嫂,等晚上我再把这事跟大哥说声,都该忙忙去吧。”

        一直暗自跟着的两人,等到这围在村头的一行人彻底进了村子,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地方,确实隐秘难寻,或许能护她一时。”寻幽看似松了口气,无瑜却发现他的手紧紧攥着剑柄,骨节发白。

        “小师叔,我们寻了师祖后再回来找白苏吧。”

        “嗯?为何?”

        “您也说了,只是护她一时,又不是永远。她还是需要小师叔保护的,而且,”她娇俏一笑,看向了那群孩子玩耍的村头:“我也好想再过一下这样安谧的日子。”

        寻幽怔了半晌,扭过头去,极其不自然的低声应下。忽而将目光盯在这长生塘古镇依附的青山之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吸引他。

        “小师叔?”

        萧无瑜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小师叔!”

        “嗯,”他微蹙眉头应着,“走吧。”

        “怎么了小师叔?”

        “没什么,你说的没错,这里护不了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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